弥漫着舒缓爵士乐的酒吧里，门廊上的铃铛又一次清脆地响起。
来人抬手朝酒保打了个招呼，习惯地坐在了靠近拐角的位置，一杯加冰的波本威士忌随即递到了他的手边。
和往常一样，他扯了扯身上的黑色夹克，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，就着醇香的麦芽气朝周围扫视了一圈，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吧台角落的那个男人身上。
那个男人是新来的。他一看便知。
失恋过后浑浑噩噩在街上乱晃，走进了目光所及的第一家酒吧，点一杯不加冰的杜松子酒，黯然神伤地自斟自饮……他在脑海中将故事补全，鹰一样的目光从裸露的脚踝开始，舔舐过他精瘦的小腿、亚麻色的衬衫、白皙的手腕、开解的领口间若隐若现的锁骨……男人有些微醺了，靠在墙边轻轻碾了碾柔软的头发，露出泛红的唇和一双氤氲的眼。
尹梓扬双眼无神地盯着头顶明晃晃的暖光灯，仰头喝尽了杯里的杜松子酒，举起手又叩了叩桌面。酒保安静地走过来为他续杯。
酒声舒缓地落在杯底的爵士乐里。
“有烟么？”他轻轻问，声音有些沙哑。
面前一支万宝路递了过来。
“这杯算我的。”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朝酒保做了个手势，把他那杯加冰的威士忌也挪了过来。
尹梓扬头也没抬就接过他的烟咬在嘴里，顿了顿，又一次朝他伸出手。瘦削的手指骨节分明。
“火。”
男人这才回过神，饶有趣味地眉毛一挑，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着了，没有递过去。
尹梓扬微不可闻地皱了下眉，沉着醉意俯身向前。他动作的幅度有些大，呼吸蹭到了男人的手背。火光一阵跳跃。
燃烧的烟草从口腔灌进肺里，稍稍安抚了他一团乱麻的心。他挨在墙边沉沉吐出一口气。
「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你去江宁。」
他的耳边到现在还回荡着哥哥这句话。
他突然觉得有些可笑，借着酒劲忍不住笑出了声。男人看见他的肩膀一抖一抖，像一张精致却破碎的玻璃纸——让人只想伸出手去把他搅和得更糟。
尹梓扬没有注意到男人的目光，只仰起头又用力吸了一口烟。他看着烟雾在眼前缓缓散尽，感觉心也慢慢凉了。
他突然想到今天早上他还跟蓝莹琳说哥哥或许还喜欢他。他还努力把自己打扮成从前的模样。他以为哥哥会跟他告白，然后他们会和好，然后将这七年一笔勾销，假装一切都没有变过——这是哥哥的强项，他有很努力学着去习惯。
只是没想到，哥哥没有变，他也没有变，只是一个早在七年前就已经放了手，一个傻子似的苦苦等到了今天。
他拿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，酒精顺着喉咙灼烧着黏膜，就着这短暂的快意他把最后一口烟吸尽了。
“酒不能这么喝，品不出味道的。”男人突然开口了。尹梓扬这才转头看他。
那人穿着一件白色衬衫，胸前挂着一条装饰性的链子。他黑色的夹克有些皱巴，料子看着不算高档，但款式不错，衬得人惹眼。在那精心整理过的发型之下，一双眼睛笑眯眯地望着他。
尹梓扬兴趣缺缺地撇开了头。
这时酒保又走过来给他添了一杯。他疑惑地抬头，看见酒保礼貌地冲他笑笑：“这也是这位先生请你的。”
他平时没怎么来过酒吧，也没遇过这样的人，只觉得今天心情不好还能遇上个冤大头，不喝白不喝。
他点了点头，又不客气地冲那男的伸出手。那人知道他想要烟，欣然抖了根递过去，接着又自己叼了一根，自顾自打火点着了。
尹梓扬不爽地看着他。
小美人还挺有脾气。
男人勾了嘴角，叼着烟冲他扬了扬下巴。尹梓扬顿时明白了，不屑地把烟放回了他的面前。
男人没想到他会拒绝，赶紧把烟递了过去，又伸了双手给他点着了。对面的酒保低着头偷笑。
男人看他吐烟的样子只想扑过去狠狠咬住他的嘴，但面上却矜持地问道：“失恋？”
尹梓扬不理他。他没有跟陌生人聊天的习惯。
“男的女的？”男人不放弃，见他依旧不理人，便说道：“我都给你请客了，连一句话也舍不得给我呀？”
尹梓扬这才抬眼看他。他这会儿已经有些醉了，浑身发沉，脑子却飘着。他脑海中浮现出尹皓的脸，心里苦涩地一紧：“哥哥……”
圈内人。男人欣然，抚上他的手背问：“喜欢年纪大的？”
尹梓扬立刻抽回手，头也不抬地喃喃：“就喜欢他……”
男人挑眉，冲酒保使了个眼色，又若无其事地朝他笑道：“也可以试试别的嘛。”
尹梓扬对上他笑眯眯的眼睛总觉得不舒服。他本来就只是想自己喝一杯，实在没心情和这人周旋。于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钞放在桌上，晃悠悠站起来便要走，男人却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，紧紧的。
“干什么？”尹梓扬皱眉。
男人冲他笑：“不跟我喝一杯就走？”
“喝过了。”尹梓扬甩他，甩不动。
“没跟我喝呢。”男人举起酒杯，“祝你今晚愉快。”
尹梓扬这会儿酒精上脑，浑身昏昏沉沉，急不可耐地想撕掉这层狗皮膏药，于是夺了桌上的杯子仰头就干了。
空杯子在吧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，像一句强硬的拒绝：“走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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